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翻译及赏析

综合 2024-09-06 22:42:00

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翻译及赏析

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是唐代的柳宗元创作的一篇山水游记散文,选自其代表作《永州八记》,是其中的第三篇。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语言简约精炼、清丽自然,具有极高的艺术感染力。 其利用托物言志、融情于景等写作手法,巧妙地将柳宗元被贬永州的愤慨与兹丘的遭遇融汇在一起 ,静静的描绘中有一种生命的力量。下面是小编为大家带来的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翻译及赏析,欢迎阅读。

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

作者: 柳宗元

得西山(2)后八日,寻(3)山口西北道(4)二百步(5),又得钴鉧潭(6)。西二十五步,当湍(7)而浚者为鱼梁。梁之上有丘)焉(8),生竹树。其石之突怒(9)偃蹇,负土而(10)出,争为奇状者,殆(11)不可数。其嵚然(12)相累而下者,若牛马之饮于溪;其冲然(13)角列而上者,若熊罴(14)之登于山。

丘之小不能(15)一亩,可以笼(16)而有之。问其主,曰:“唐氏之弃地,货(17)而不售。”问其价,曰:“止四百。”余怜(18)而售之。李深源、元克己时同游,皆大喜,出自意外。即更(19)取器用,铲刈秽草,伐去恶木,烈火而焚之。嘉木立,美竹露,奇石显。由其中(20)以望,则山之高,云之浮,溪之流,鸟兽之遨游,举(21)熙熙然回巧献技,以效(22)兹丘之下。枕席而卧,则清泠(23)之状与目谋,瀯瀯(24)之声与耳谋,悠然而虚者与神谋,渊然而静者与心谋。不匝旬(25)而得异地者二,虽(26)古好事之士,或(27)未能至焉。

噫!以兹丘之胜(28),致之沣(29)、镐(30)、鄠(31)、杜(32),则贵游之士争买者,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。今弃是州(33)也,农夫渔父过而陋(34)之,贾四百,连岁(35)不能售。而我与深源、克己独喜得之,是其(36)果有遭乎!书于石,所以(37)贺兹丘之遭也。

【注释】

(1)钴鉧(gǔmǔ)潭:潭名。钴鉧,熨斗。潭的形状像熨斗。故名。

(2)西山:山名。在今湖南零陵县西。

(3)寻:通“循”,沿着。

(4)道:这里是行走的意思。

(5)步:指跨一步的距离。沿着山口向西北走两百步。

(6)潭:原选本无,据中华书局版《柳河东集》补。

(7)湍(tuān):急流。浚(jùn):深水。而:连接两个词,起并列作用。鱼梁:用石砌成的拦截水流、中开缺口以便捕鱼的堰。正当水深流急的地方是一道坝。

(8)焉:用于句中,表示语气停顿一下。

(9)突怒:形容石头突出隆起。偃蹇(yǎnjiǎn):形容石头高耸的姿态。

(10)而:连接先后两个动作,起顺承作用。

(11)殆:几乎,差不多。

(12)嵚(qīn)然:倾斜。相累,相互重叠,彼此挤压。

(13)冲(chòng)然:向上或向前的样子。角列:争取排到前面去。一说,像兽角那样排列。

(14)罴(pí):人熊。

(15)不能:不足,不满,不到。

(16)笼:等于说包笼,包罗。

(17)货:卖,出售。不售:卖不出去。

(18)怜:爱惜。售之:买进它。这里的“售”是买的意思。

(19)更:轮番,一次又一次。器用:器具,工具。异:同刈(yì)割。

(20)其中:小丘的当中。以:同“而”,起顺承作用。

(21)举:全。熙熙然:和悦的样子。回巧:呈现巧妙的姿态。技:指景物姿态的各自的特点。

(22)效:效力,尽力贡献。兹:此,这。

(23)清泠(líng):形容景色清凉明澈。谋:这里是接触的意思。

(24)瀯瀯(yíngyíng):象声词,像水回旋的声音。

(25)匝(zā)旬:满十天。匝,周。旬,十天为一旬。

(26)虽:即使,纵使,就是。好(hào)事:爱好山水。

(27)或:或许,只怕,可能。焉:表示估量语气。

(28)胜:指优美的景色。

(29)沣(fēng):水名。流经长安(今陕西西安市)。

(30)镐:地名。在今西安市西南。

(31)鄠(hù):地名,在今陕西户县北。

(32)杜:地名。在今陕西长安县东南。

(33)是州,这个州。指永州。

(34)陋:鄙视,轻视。

(35)连岁:多年,接连几年。

(36)其:岂,难道。遭遇:遇合,运气。

(37)所以:用来……的。所,助词,以,介词。“所”先与介词“以”相结合,然后再与动词“贺”(包括它后面的.宾语)组成名词性的词组,表示祝贺这小土山运气的手段。

【译文】

找得西山后的第八天,循着山口向西北走两百步,又发现了钴鉧潭。离潭西二十五步,正当水深流急的地方是一道坝。坝顶上有一座小丘,上面长着竹子和树木。小丘上的石头拔地而起曲折起伏,破土而出,争奇斗怪的,几乎多得数不清。那些重叠着相负而下的,好像牛马俯身在小溪里喝水;那些高耸突出,如兽角斜列往上冲的,好像熊在登山。

这小丘小得不足一亩,可以装到笼子里占为己有。我打听它的主人是谁,有人说:“这是唐家不要的地方,想出售而没人买。”问它的价钱,说:“只要四百文。”我很喜欢它,就买了下来。李深源、元克己这时和我一起游览,他们都非常高兴,以为是出乎意料的收获。我们就轮流拿起镰刀、锄头,铲去杂草,砍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树,点起一把大火把它们烧掉。好看的树木竹子显露出来了,奇峭的石头也呈现出来了。站在其中眺望,只见四面的高山,天上的浮云,潺潺的溪流,飞禽走兽的遨游,全都自然融洽地呈巧献技,表演在这小丘之下。枕石席地而卧,清澈明净的溪水使我眼目舒适,潺潺的水声分外悦耳,那悠远寥廓恬静幽深的境界使人心旷神怡。不满十天就得到二处风景胜地,即使古代爱好山水的人士,也许没有到过这地方哩。

唉!凭着这小丘优美的景色,如果把它放到京都附近的沣、镐、鄠、杜等地,那么,喜欢游览观赏的人士争先恐后地来买它的,每天增加重价恐怕更加买不到。如今被抛弃在这荒僻的永州,连农民、渔夫走过也瞧不上眼,售价只有四百文钱,一连几年也卖不出去。而我和深源、克己独独为了得到它而高兴,这个小丘难道真的有遇合或不遇合吗?我把这篇文章写在石碑上,用来祝贺这小丘的遇合。

【赏析】

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是《永州八记》的第三篇。钴鉧潭的形势,主体是水;小丘的形势主体则是石。作者着重描写石的“奇”,同样运用了拟人化的手法。“突怒偃蹇”,不仅写出了石的形状,更写出了石的神态,再进一步,用一个“负土而出”的出字,又写出了石的动作。石的奇状既多到殆不可数,作者无法写尽,于是举出其中的两组作为代表,“其然相累而下者,若牛马之饮于溪;其冲然角列而上者,若熊罴之登于山”,生动细致,可谓“词出意表,而刻画无上”。

然而如此美好奇特的小丘,却是主人的“弃地”。弃到价止四百,而且连岁不能售。小丘的遭际震动了作者的心,于是他怜而买之。得到小丘后,“即更取器用,铲刈秽草,伐去恶木,烈火而焚之。”这番去除务尽的行动,是对自然界秽草恶木的憎恶,又传达出作者对社会邪恶势力的深恶痛绝。声东击西,指桑骂槐而已。当铲刈焚烧之后,嘉木美竹奇石一下子展现在新主人面前,小丘恢复了它天然幽美的风姿,文中写道:“由其中以望,则山之高,云之浮,溪之流,鸟兽之遨游,举熙熙然回巧献技,以效兹丘之下。枕席而卧,则清泠之状与目谋,之声与耳谋,悠然而虚者与神谋,渊然而静者与心谋,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,虽古好事之士,或未能至焉。”作者得意之余,回想发现和得到小丘的过程,不禁感慨系之。小丘就是小丘,放在帝畿则为名胜,在远州则为弃地。被弃置的小丘“农夫过而陋之”,为作者和他的朋友所赏识,从而彻底地改变了命运,而这仅仅是偶然的机缘巧合,太难得了。如此前写小丘之胜,后写弃掷之感,高兴之余顿处凄清,转折之中独见幽怜。名为小丘,实为作者而已。

永州山水,在柳宗元之前,并不为世人所知。但是这些偏居荒芜的山水景致,在柳宗元的笔下,却表现出别具洞天的审美特征,极富艺术生命力。正如清人刘熙载在《艺概·文概》中所说:“柳州记山水,状人物,论文章,无不形容尽致;其自命为‘牢笼百态’,固宜。”柳宗元时而大笔挥洒,描摹永州山水的高旷之美,使寂寥冷落的永州山水给人以气势磅礴之感。

这篇文章不是客观描摹自然风景,而是蕴藏着作者深厚的思想感情。他慨叹这样美好的风景被遗弃在僻远的荒野中无人赏识,受人轻蔑,正是借以倾吐自己的抱负和才能被埋没、遭打击的不平之鸣。正如他在《愚溪诗序》中所说,他是以心与笔“漱涤万物,牢笼百态”。像《钴鉧潭西小丘记》中所写的景物是:“清泠之状与目谋,瀴瀴之声与耳谋,悠然而虚者与神谋,渊然而静者与心谋。”这山水便不仅仅是一种视觉、听觉的客观对象,而是投射了作者心境的活生生的亲切的自然。所以,他笔下的山水,都具有他所向往的高洁、幽静、清雅的情趣,也有他诗中孤寂、凄清、幽怨的格调。在同病相怜的情况下,能够努力发掘、欣赏这遗弃的美好风景的只有柳宗元,而能够安慰孤苦受辱的柳宗元的也就是这些山水了。

《永州八记》对自然美的描绘,贵在精雕细刻出一种幽深之美。八记描写的大都是眼前小景,如小丘、小石潭、小石涧、小石城山等,柳宗元总是以小见大,犹如沙里淘金,提炼出一副副价值连城的艺术精品。如《至小丘西小石潭记》对小石潭周围环境的描写,“四面竹树环合,寂寥无人,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”,创造出一种空无人迹的山野清幽之美。又如《石渠记》对小石渠之水流经之处细腻的刻画,在长不过十许步的小水渠上,一处处幽丽的小景,美不胜收。越过石渠是昌蒲掩映、苔藓环绕的石泓,又折而西行,旁陷岩石之下是幅员不足百尺、鱼儿穿梭的清深的小水潭,又向北曲行,则全都是诡石、怪木、奇卉、美竹。

作者眼前的这些小景,幽深宜人,展示出永州山水的特有风姿。柳宗元曾经说:“余虽不合于俗,亦颇以文墨自 慰,漱涤万物,牢笼百态,而无所避之。”他的意思就是说虽然因永贞革新遭挫,但他未改本色,于是借山水之题,发胸中之气,洗涤天地间万物,囊括大自然的百态,在用笔赞赏山水美的同时,把自己和山水融化在一起,借以寻求人生真谛,聊以自 慰。因而,柳宗元在《永州八记》中刻画永州山水的形象美、色彩美和动态美,不是纯客观地描摹自然,而是以山水自喻,赋予永州山水以血肉灵魂,把永州山水性格化了。可以说,永州山水之美就是柳宗元人格美的艺术写照,物我和谐,汇成一曲动人心弦的人与自然的交响华章。